2013-05-31 10:31 来源:zz12355点击:次
近日,两段视频在网上引起热议。一是天津606路公交车上,一位老人因坐过站,要求中途下车,遭拒后暴怒,拉扯司机,导致车辆失控,最终九车相撞。二是苏州一辆公交车上,一名大四女生因低头看复习资料,未给一名老人让座,遭老人殴打。其实3月份,郑州也发生过类似事件,一个女孩搭乘公交车时,因未给一名六十岁老人让座,遭遇辱骂和暴打。
公交暴力事件并非什么新鲜事,老人也并不总是施暴者,有时亦是受害者。但频密的老人施暴,还是引起了关于“尊老”传统乃至特定群体道德素质的争论。毕竟,在很多人的传统意识里,“年少”才会“气盛”,老人总与“和善”、“亲切”这样的字眼相连。
并非所有老人都和善亲切,年高德劭。近年来的许多事例都在印证这一点,比如被搀扶起来却倒打一耙的老太太们,就跟“有道德”三个字不挨边。但要留意的是,在老人公交施暴事件中,网上的评论呈现另一种极端态势,说法与“老人和善亲切”完全相对,比如“这一代老人最是道德败坏”。
(图注:2012年10月7日,广州地铁4号线爆发了一场抢座战。涉事双方分别为一名年约七旬的阿伯和一名20多岁的男青年。扭打中,青年最终不敌,被阿伯咬伤耳朵。事后,陈阿伯声称男青年先动手打他,但遭到旁观者否认。)
被耽误的一代
给人群贴标签的做法当然是以偏概全的。但每代人也确实都有自己的共性。最近频繁曝出的老人道德问题,是普遍问题还是个案?这股暴戾之气又从何而来?这些问题的答案,也许都可以从群体共性上探寻。
对于如今的老人与准老人,也就是俗称的30后、40后、50后,我倾向于将他们称为“运动的一代”。尽管有不少例外,尽管有不少反思者,但从普遍意义上而言,这代人并没有摆脱青少年时代各种运动的烙印。而这种烙印所造成的群体共性,也许是暴戾之气的根源。
我曾观察过一个细节:在我所居住的珠三角小城里,如商场、超市和小区等公共场合的门口,大多数年轻人都可以做到推门进出时为后来者留门。年轻的后来者大多也会点头致意,或说声谢谢,并为之后的人继续留门。这种起码的社会礼节,在年轻人当中已可算是一种常态。
但也有一些不和谐的因素,比如有些人推门而出后,径直而去,使得后来者险些被撞鼻子,又比如对为自己留门的人视若无睹。据我的观察,这样的人基本上是老人或者准老人。
同样,在随地吐痰这一问题上,老人与年轻人之间也往往泾渭分明。在城市中,尤其是较为发达的城市里,即使是再粗鲁的年轻人,往往也碍于面子,不会在公共场合随地吐痰。这种爱面子,本身就是耻感的体现。而那些无视旁人眼光的随地吐痰者,总以老人和准老人居多,年轻人只占少数。
随手留门、不随地吐痰,这些都是基本的社会礼节,亦是文明的一种表现形态。在这一表现形态中,若以整体而论,中国的年轻人应领先于老人。
这当中有经济发展的因素。“仓廪实而知礼节,衣食足而知荣辱”,这句老话在任何时代都适用。而更重要的也许是教育因素,那一代人在教育上遭遇了严重的缺失。也正因此,也有许多老人称自己为“被耽误的一代”。他们有着最为荒谬的童年,尤其是50后。在塑造人格的童年和青少年时代,他们喊着阶级斗争的口号、批斗自己的老师、跟自己的父母划清界限,他们上山下乡……偏偏失去了静心求学的机会。他们的价值观、世界观和人生观,也在那时成型,被灌输了大量如今看来不值一哂的理论,比如阶级斗争。
这些经历造成了这一代人性格中的许多特质:大饥荒的饥饿经历使得他们缺乏安全感,凡事求稳定;历次运动的疯狂参与和残酷性交织,使得他们既缺乏理性思考,容易被裹挟,同时又胆小缺乏抗争意识;阶级斗争的二元理论,使得他们缺乏逻辑思维,非黑即白观念深入骨髓,加上文化层次的相对偏低,难以理性沟通……
面对着豆瓣的“父母皆祸害”小组的各种控诉,我倒是更感慨于那一代人的可怜——他们如今的种种不足,并非他们自己造成,而是因为大时代的裹挟。他们也经历了各种时代挫折,比如大饥荒、比如文革时的失学,比如改革开放后的下岗……
代际权力的争夺与捍卫
不管成长过程中曾经遇到什么,每一代人都会有掌握社会话语权的一天,当他们老去时,也会对话语权尽力捍卫。
小到一个家庭,大到一个国家,莫不如此。很多人都曾说父母年纪越长,便越固执,其实这就是对自身权威受到威胁的感知,对父母权力的一种捍卫。
喻国明曾说,“任何一代人都有自己的话语周期”,“在这个周期中,话语表达的第一个高峰是在20多岁的时候,因为年轻人对现有秩序不认同,他们的言行代表了对传统观念的颠覆、反叛和挑战;第二个高峰则是到了四五十岁,这一年龄段的人已经掌握了社会话语权,他们的观点代表着社会的主流价值观。”
从这一点来说,两代人的冲突在所难免,亦是人类永恒的话题。在中国,两代人之间的冲突甚至更烈,这是因为成长环境的巨大差异。老人们因曾经的动荡和狂热而固执,年轻人则相对理性和善。
时寒冰曾说过一句看似极端、但实际上极有道理的话:“如果从道德的沦丧和人性良知的泯灭两方面来看,从1949年以来,中国大陆经历的悲剧和由此造成的灾难超过了以往任何一个朝代。”而这种灾难的影响,始终延续。
曾有年轻人这样质疑自己的上一代:当文革使中国陷入巨大混乱时,你们除了打老师、喊口号、贴大字报、搞批斗,还做了什么?如今的各种社会问题,不也正是掌握着话语权的你们造成的吗?造假的企业家们不是80后,脑满肠肥尸位素餐的官员不是80后,可你们为什么最喜欢慨叹“如今的孩子不像话”?
更让许多年轻人感到痛苦的是:他们恰恰是被上一代人教育出来的,在成长过程中,他们无时无刻都在感受着已逝去时代的遗毒。
比如功利主义和理想主义的冲突,就是两代人之间的一道鸿沟。1949年以来,功利主义教育始终延续,具象呈现为人文教育的匮乏、美学教育的缺失。在我们的成长经历中,常听父母说这样的话:“别看这些没用的书,好好学习”——书被强行分为“有用”与“无用”,本身就是一种功利化思维。至于学钢琴、学奥数,都是为了考试加分,而非陶冶情操或锻炼逻辑思维。功利主义本身也导致了对“前途”二字的固化,按部就班、走前人的路成了主流。如公务员热,一方面有待遇、稳定等方面的因素,另一方面也客观体现了思维的局限。所谓的“为理想献身”、“为艺术寂寞”,在这个时代甚至成了“傻”的代名词。无论从政从商、学术艺术,上一代人所追求的都是立竿见影的效果和好处,并力图将这种思维灌输给下一代。
与此同时,道德上的缺陷也被无限放大,并进而“传染”给下一代。历次运动中的混乱,直接导致了道德缺失,如互相举报、打砸抢,都体现了人性中极恶的一面。这种道德上的滑坡,以及公德教育的缺失,也呈现于今日社会,大到食品造假,小到闯红灯、随地吐痰,莫不如是。而“闯红灯可以节省时间”之类的理论,竟然也成了上一代人的“生活经验”。
最可怕的,也许还是“非黑即白”二元思维的流毒。从那个从思想到言行、着装都务求统一的年代里走来,上一代人最忌讳的就是“不一样”。在他们眼中,孩子若是跟别人不一样,那就是不可饶恕的大罪过。所以,在年轻人的成长过程中,常见粗暴的干涉。他们已经习惯被国家安排,所以也热衷安排孩子的生活。而因为对自身权威的维护,不尊重孩子的上一代人,往往最爱强调子女对自己的尊重。公交车上的暴力,同样是源于这种“求尊重”。
我甚至悲观地认为,随着“运动的一代”纷纷老去,公交车上的暴力老人会越来越多。因为,他们曾经砸毁一切,那也许是他们一辈子中最荣耀的时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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